Sunday, 18 December 2005

世貿?世謬!〈四〉


圖:Jerry Yu

前幾天我跟朋友說,週日的灣仔區平靜到不得了,可是到了週末因為難以估計示威遊行的情況,還是不要到該處比較好,怎料最後闖進去的卻是我自己。

到達銅鑼灣崇光已是下午四時多,遊行隊伍剛從維園整齊地走出來。星期六下午街上湊熱鬧的人特別多,當中不少是示威人士的支持者,更多的是來捕捉「盛事」的記者和攝影愛好者。我和幾位朋友駐足看了一會便決定加入遊行隊伍。雖然最初要走在隊伍中確是有點難為情,但當我想到如何派發糧水和沿途拍掌都不及身體力行去支持,那一刻我很清楚知道自己想做什麼,當下認真地跟著大伙兒走在眾多途人夾雜的大街上,跟韓農一起喊口號。加入隊伍後,馬上覺得有些不妥;走在我前面的也是幾個香港人,原來我們都用了我們一貫的香港遊行方式,所以我們一來就把人家的隊形搞亂了,真不夠專業。走了一會,前面領隊的示意大家坐下來,於是我們便跟韓農坐在一起,有些韓農連忙拿出香煙,前面那一位拿出一小瓶泡菜來吃,旁邊那一位拿來一個橙,還分了一塊給我們吃。不一回我們再走,身傍那一位韓農手舞足蹈要教我們邊走邊跳。我很難明白他們的做法,為了生存從老遠的田間跑來鬧市抗爭,卻能時而唱歌起舞,時而嚴肅激昂,又向警察送花,又跟市民打好關係,難怪有些人說韓農很懂得「做戲」,贏盡了鏡頭和民心;可是他們要贏的並不是那些,而是他們在家鄉的農作,他們自力更新的一點合理回報。

毋庸置疑的是他們那明確一致的堅持 — 反對世貿。

走到鵝頸橋下,遇上阿嬋買來了幾箱樽裝水要分給韓農,我們連忙替她捧進遊行隊伍中。正當我們準備轉身返回原來的位置,激勵士氣的鼓聲突然急速起來,韓農們一下子竟然發足跑起來。當時我們也來不及搞清楚什麼事,只是跟著人潮走,直至走到十字路口,發覺人越來越擠迫,氣氛也變得很緊張。遊行人士要衝擊警方的防線!我們隨即往街角的店舖櫥窗靠邊站,避免夾在兩方之間成為無辜的池魚。不一會,一陣胡椒氣味吹來,透過店舖轉角的櫥窗看過去,發現警方已經在用黏糊糊的胡椒噴霧了。雙方都將行動升級了。我們趕緊在比較緩和的情況下,將水交到沾上胡椒噴霧的韓農手中,讓他們沖洗眼睛。沿著駱克道走向另一個十字路口,我們見到警方不斷地增援和佈陣,然後過了不久,另一批示威人士又趕上來跟他們抗衡。有好幾次,雙方的衝擊近在咫尺,我才發現原來我也懂得害怕。如此這般,示威人士和韓農衝過重重難關,越來越接近世貿會議場地。直至看到防暴警察換上了「豬嘴」並正色地驅散觀看的市民,我們就知道他們要放催淚彈了,於是也不得不離開。

從未想過自己會置身如此混亂的情況,就如電影〈大事件〉裡的場境卻都是實實在在的在眼前發生。不得不承認,有一刻是為了滿足好奇心而留下來,但我更希望看到示威人士成功抵達世貿會議場地,或者最起碼是對面的街頭,讓他們的訴求得以聽見。一方面又怕自己會陷入暴動的險境,另一方面卻又深信韓農的理智行為,總之就是驚心動魄。期間收到媽兩次來電,都叫我不要到灣仔區去,可是我散了謊。幸好跟她說話時都是氣氛緩和的時候,沒聽見混雜的人聲鼓聲,否則下次我大概會被鎖在家了。

活在這年頭的青年人,過得幸福又安穩,很難會明白什麼是灑熱血,更加難明抗爭是什麼一回事。經歷對每個人都有不同的定義,我興幸參與了這次爭取公義的行動。單為韓國農民好,為全球務農的人又好,甚至到頭來為自己存活著的世界也好;每個人的生命都應該是平等的,起碼當人人都懂得這樣想並且力求維持的時候,我相信世界一定會更美好。一把聲音雖然微小,但聲勢卻可以很浩大。不要忘了,我們最大的力量也就是那一把聲音!

看到那些年輕力壯的警察,想起那位跟我同年又參與了這次防暴行動的警察朋友。不知道從未經歷過暴動的他們,事前是如何作準備?這次「暴動」是否就是他們所想像、所預計的樣子?

又看那些韓農,其實他們要走近會展有何難?只要他們脫下米色背心和抗議世貿的布條,再裝扮得醒目一點,然後混在一兩個香港人當中靜靜走近,又會有誰看得出來?他們卻沒有那樣做,因為他們都有著貫徹始終的團結和紀律。以他們示威遊行的專業和經驗,最初我對他們變化多端的計謀是抱有相當期望的,但當我從新聞片段中看到最後有人拿了木棍和鐵枝動武,那真叫人失望。能堅持抗爭已經不容易,若能堅持非暴力和理智的抗爭就更難能可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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